卖雪的老人

作者 抚州娃子

插图 邹源

    那年，我们一家六口蜗居在抚州文昌桥西的一个贫民窟，一间门朝抚河四壁漏风的木板房里。那时，父亲没有工作，在街上拉板车（1）。母亲在桥头摆了个地摊，卖些铁制农具。由于长期营养不良，我和弟弟的个头都很矮，又黑又瘦。

    那年，弟弟６岁，我８岁。放学后，我和弟弟常到建筑工地去敲砸拆房时掉下的水泥块，从里面抽出旧钢筋（2）和铁丝（3），拿到收购站（4）去卖，换些零用钱。爷爷见我们懂事，总心疼地抚摸着我们的小脑袋，有时还会散几个糖块作为犒赏（5）。我不知爷爷是从哪里弄来的钱，但我们最开心的事就是获得他的糖块。

    那年冬天，城里几乎天天下雪，到处白茫茫，寒气直往骨子里钻。呼啸的北风刮得我家的纸窗啪啪作响。

    总算盼到雪后初晴，我和弟弟便跑到大街上玩耍。街上散步的人很多，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喜气，因为过几天就要过年了。

    正走着，我看见前面围着一堆人。我忙扎进人堆看热闹，只见一个老人坐在小木凳上，身后放着两大筐雪。

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走到老人面前，说要买只雪兔。我一愣，只见老人抓起一团雪，三两下工夫便揉捏成一只小白兔。然后，他从衣兜里取出两粒红豆，嵌入白兔的头部，算是两只红眼睛了。接着，他用一根竹签插入雪兔身上，便笑着递给女孩。

忽然，弟弟尖叫起来，说：“这不是爷爷嘛！”

我一愣，再三打量，不会错，果然是爷爷。我忙捂住弟弟的小嘴，要他别出声。

不久，一位阿姨牵着一个男孩走到爷爷面前。男孩嚷着要买只雪狐。雪狐多难捏啊！我暗暗为爷爷叫苦。可是，爷爷仍三两下工夫便揉捏出来了，还活灵活现呢。男孩接过雪狐，乐得合不拢嘴。

约莫半个钟头，我看见爷爷卖出了十多只“小动物”。他那冻得发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，我不知道那里面藏着的到底是喜悦还是酸楚。

这年冬天，爷爷的手冻得皲裂（6），一沾水便钻心地疼（7）。而我和弟弟却从爷爷的手中获得许多糖块。这是一个至今值得怀念的冬天。

数年后，我们家里渐渐殷实起来。爷爷似乎再也没去卖雪了。再后来，父母带着我和弟弟搬进了城中心的商品房，告别了蜗居木板房的日子。可是，爷爷说什么也不肯搬离。

爷爷去世的时候，是一个寒冷的冬天，天上下着鹅毛大雪。父母说下这么大的雪，在这些年里都很少见呢。而我却认为这是苍天有情（8），要用无尽的雪花送别一个曾贫穷得卖雪的老人。

（1）板车 大八車

（2）钢筋 鉄筋

（3）铁丝 針金

（4）收购站 資源回収所

（5）犒赏 ご褒美

（6）皲裂 あかぎれになる

（7）钻心地疼 キリキリと痛む

（8）苍天有情 お天道様は情け深い